是誰說過的？

人的一生會遇見三個人，一個是自己，一個是自己最愛的人，一個是最愛自己的人；人的一生可以選擇三條路，一條是孤獨終老，一條是飽含辛酸的追隨之道，一條是勉強自己的妥協之路，究竟孰是孰非，無從可查，也無從可考……

若水拄著腦袋在櫃臺上神游，周圍滿是嘈雜與腌臜，她也懶得理了，懶懶的直視著面前的一切，心中卻似翻江倒海一般，自從芫荽花丘那夜後，她從未再與他講一句話，感知著自己雙手的疼痛，她思道：“愛就像這樣吧！在身上留下痛的感覺，卻找不到任何的傷口。”縫制那繡袋刺破了她的十根削蔥指，看著沒有傷口的指尖，那淡黃好似永遠都洗不掉。

這時一個較瘦的身影從櫃臺下躥出，嚇了若水一跳，若水沒好氣的問道：“仇冰你幹嘛？嚇死我了！”仇冰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：“我早就來了，見你出神才故作此計，你沒事吧？”見仇冰不安的樣子，若水嗤的一聲笑了出來，問道：“餵！我問你，你三天兩頭的往這邊跑，你在鹹陽的生意還做不做了？”仇冰笑呵呵的道：“長樂居是百年老店，不會輕易垮掉的！”“是嗎？”若水佯裝疑慮的道。仇冰是個精明的商人，經營之道一點也不比呂不韋差，但他卻不懂得取舍，不敢已五利搏十利。見仇冰這樣講若水續道：“你今天又來做什麽？”旁邊的食客起哄道：“是啊仇老板，從鹹陽到這怎麽也有百十裏地，你不累嗎？”另一食客道：“有佳人在此，仇老板累也自在，對不對啊！”一番話引得滿堂哄然大笑，若水拍著櫃臺道：“吃飯便吃飯，少在那亂嚼舌根，再亂說給你個榧子吃！”那幫食客見若水杏眼圓瞪，嗔視怒目，便不再言語，低下頭囫圇一番。

若水低眉看了一眼已安靜的大堂，自顧自的跑了出去，仇冰也隨之而去，樓上的呂不韋聽著樓下的吵鬧，握著那繡袋喃喃道：“若水！”

日月如流，再轉眼已是丹桂飄香，若水沿著落滿楓葉的小徑向路的深處走去，看著北雁南飛，聽著寒蟬淒切，想著一年年的春去秋來，原來自己在這已過了十六個年頭，現在她的二十三歲，十六年的等待，等到的只是他的憐惜，“或許，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？”若水接過在空中打轉的楓葉，寒風瑟瑟的撕扯著她的裙帶，流蘇蕩落，陣陣朱紅紺赭的楓雨將那嬌弱的身影渲染的愈發蒼涼。

若水抱著雙肩瑟瑟發抖，這時一個人影踏著殘葉在身後為她披上一件秋衣，“不韋哥！”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的，可他不是，那人怔了一下道：“我真想是他！天涼披件衣衫吧。”若水回頭見到的是他——仇冰，她呆呆望著他，思道：“這個人不也默默的等了我十六年了嗎？為什麽，他不是呂不韋！”對望良久後她問：“你恨我嗎？”“我——我只想你好好的。”看著仇冰羞赧的樣子，他的眉頭深鎖，那眉頭為了她整整皺了十六年，想到此那削蔥指便觸在他的眉心上，想要揉開他不展的愁眉，“若水，你？”仇冰吃驚地望著她，若水垂下手，問：“為什麽在我受傷最需要安慰的時候，在我身邊的總是你？”仇冰望著蕭蕭落下的樹葉，道：“喜歡一個人，不必要讓她知道，只要默默的在她身邊守著，在她傷心時安慰，目送她得到她期望的幸福就夠了！”這一次，換她吃驚了，“為什麽，你要對我這麽好？”若水無理智的問，一滴淚悄悄地劃過她的臉邊，仇冰慰藉地拭下她臉邊的淚水，道：“這滴淚，總算是為我流的了。”秋葉散落，掩了二人的影。

藏仙樓

子楚問道：“剛才是怎麽了？藏仙樓難得這麽吵鬧。”呂不韋看著子楚一副悠閑，道：“你很悠然自得啊！我還以為你會因為時間的漫長，而焦慮不堪呢！”子楚笑道：“這六年我也學會了不少，要成大事就必須學會等和忍，我又怎會這麽沈不住氣！”呂不韋看他這樣道：“的確，你沈著了不少！怎麽找我有事嗎？”子楚聽後立即嚴肅下來道：“仇冰剛才告訴我，前朝出事了！”呂不韋聽後捋著黑髯道：“也難為他了，三天兩頭的為我們傳遞消息，是不是秦趙戰事有了什麽變化？”“是的，白起暴病拒不出征，王陵久攻不下，範雎趁機讓鄭安平接替王陵之位，不料此行使秦軍傷亡慘重，而且主將鄭安平也投降了趙國，孤註一擲的秦王親臨白府對白起說：“你就是躺在擔架上也要為寡人出戰。”熟知兵家之道的白起已看出殘局無法收拾，坦誠勸秦王撤兵等待新戰機，秦王不聽，反認為白起有意刁難，加之範雎乘機進讒，秦王一怒之下銷去了白起所有的爵位，貶為士伍，強令他遷出鹹陽。三月後，秦軍戰敗消息從邯鄲傳來，秦王更遷怒白起，派使者賜劍命其自刎，白起引劍自殺。”子楚說著面露惋惜之意，呂不韋聽後道：“這也不足為奇，如今信陵君竊符救趙，毛遂逼迫楚王助趙，平原君家財散盡只為保住邯鄲，形成了三國聯合抗秦的態勢，秦軍又集主疑、相饞、將弱於一身，攻趙自然失敗！想必過不了多久，秦國就會撤軍的。”

“先生所料極是，如今秦國議和的使者已經到達趙國了，所以我想求先生一件事！”說著子楚便向呂不韋行禮，呂不韋立即起身，扶著他問：“有何事公子也不必行此大禮！”子楚並不起身，續道：“這件事唯有交給先生，我才能安心！”呂不韋思索了一會問道：“是為了趙姬夫人？”“正是，如今趙國恨毒了秦國，若是讓他們知道我妻子與孩子的下落，那豈不是——”子楚言此便不忍再說，“我明白，如今你身份特殊，實在不易輕舉妄動，你放心！”“多謝先生！”子楚向呂不韋長拜不起，呂不韋看著子楚如此癡情，想著自己離家也已六年是該回去了。

窗外子規正啼，不如歸去——不如歸去。

日暮漸濃，深秋傍晚的寒意依稀更濃了，呂不韋在打點好一切後，又踏上了昔日那座開滿芫荽花的山丘，可如今花已開敗，只剩下一片衰草任憑秋風隨意欺淩，這此刻萬籟寂靜，呂不韋仿佛被秋的深沈湮沒了，耳畔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，“不韋哥。”“三年了，未曾聽她這樣叫過”呂不韋暗道，隨後轉身問：“若水霜寒露重，你怎麽出來了？”若水沈靜的問：“聽說你要回邯鄲，是真的嗎？”“嗯！”呂不韋微微頷首，若水聽後沈寂了很久，欲言又止又舉棋不定，呂不韋見此問道：“怎麽了，若水？”若水問道：“不韋哥，你這次回邯鄲，是為了蕭翎姐嗎？”，“我——”呂不韋心中似有萬言，但話至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下，曾經他用沈默傷害了一個深愛他的女孩，而今日他不曾想過，只因自己一時語塞竟毀了一顆冰壺秋月的少女之心，若水見此苦笑，“原來一切都是徒勞！”她暗恨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好讓心情平靜下來，良久後道：“既然不韋哥要回邯鄲，可否帶上我們一同前行啊？”若笑可嘗，那一定味如苦膽。

“我們？”呂不韋疑慮的重覆，“我已經決定和仇冰在一起了，這次回去便是要回稟爹爹，擇日成婚！”若水說的淒涼，一字一句仿佛要嘔出心中的血，“什麽！你和仇冰——”呂不韋轉身望著若水清澈的眸子，或許是太過驚訝一時讓他不知說什麽，若水道：“人非草木，孰能無情，仇冰對我的好，我又豈會不知！”正如她所說，他也不是石頭，又怎會不知她的情，呂不韋嘆了口氣，思道：“至少她跟著仇冰不用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，比之於我也就——”想到這所有的不舍與牽掛都化作唇邊的一笑，道：“既然這樣，不韋哥祝福你。”“祝福，他說祝福，或許在他心裏我什麽都不是！”想到此，若水慘淡一笑，看著他從身上解下那水藍色的繡袋，聽著他渾厚的聲音道出——“這個，我物歸原主。”她好冷，除了逃離她又能怎樣，口中狠狠脫出兩字，“不必！”她劈手奪下那水藍色的繡袋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相思散落，淚血交織，煙嵐深處早已不見伊人曼妙的身姿，呂不韋望著地上的一灘血紅，心又一次痛了。

愛來過，也走過，癡過也恨過，傷過之後才會懂，原來萬般皆是錯。此刻，殘陽如血，秋風如刀 。

（第一部分完）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